“当不得嬴子赞言。”浮丘伯面露羞愧之色。廊下松影在他青衫上轻轻摇晃,垂首时额前一缕发丝被穿堂风掀起,露出泛红的耳尖。这种二子会面,互相赞誉,各道一声“谬赞”的画面,嬴成蟜本是司空见惯,早在稷下学宫的时候就习以为常了。今日却是微微一愣,一时间忘了继续言说。[这个浮丘伯……好像是真的感到羞愧?]少年想着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玦。他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真实的浮丘伯,还是浮丘伯想让自己看到的浮丘伯。盖韩非、压李斯的荀门六子之首,会是一个没有城府的人吗?孔子之儒、孟子之儒、荀子之儒。嬴成蟜以后世眼光观之,最善于治国之儒便是荀子之儒。荀子之儒,最为入世。入世者,当和光同尘。“呵。”少年忽然轻笑,嘲笑自己先前白调查了。[荀子的入世学问,和浮丘伯这个出世之人有什么关系?]这个念头的诞生,意味着嬴成蟜的心中有了倾向。公子成蟜不说话,浮丘伯也没有说话。他一脸愧色地直面嬴子,这个师长所说的天下最伪之人。[伪……肯定是有,但更多的是真。]浮丘伯先是暗想了一会,随后便是明言:“师长曾说,嬴子乃最伪之人。“丘今见之,以为师长之言有失偏颇。“若师长西行,当知嬴子真心多过伪装也。”嬴成蟜又是愣了一下,然后脸上浮现出了和浮丘伯脸上一样的愧色,拱手道:“当不得先生赞言。”少年是真的认为自己当不得。“进屋一叙?”少年侧过半个身子,手臂作出请的动作,搅动醇厚熏香气,那是他开门前点燃的安神香。“善。”浮丘伯应声,也伸出一臂:“嬴子先行。”两人入了屋舍。两鹤如同两个卫兵一样,一左一右站在门口,并未随之入内。嬴成蟜眼见浮丘伯就要带上门把双鹤关在外面,适时说道:“屋舍虽小,双鹤可容。”一声轻微的“砰”,门关上了。“人至已是叨扰。”浮丘伯道了一句,深鞠一躬,黑长直胡须及地:“伯愧对嬴子。”浮丘伯门刚关上,嬴成蟜就嗅到了淡淡的艾草苦香。他看着浮丘伯长长的胡子,想到了美髯公关羽,有种上去顺一把的冲动。浮丘伯刚拜下,少年便侧过身子,不受此礼,疾步绕开的动作让腰间玉佩和佩剑打了一架:“先生这是何意?”“伯一直在师弟房中,早便能来拜访嬴子。此时方至,是因为想看嬴子能够等伯多久,观嬴子心性。此小人之心,小人之举,理当赔罪。